晚上8點，樓仲平帶著小蘇來到設計工作室。說是工作室，連設計師在內，其實只有一個半人—樓仲平算半個,他是義烏雙童日用品有限公司的老板，人稱“吸管大王”。最近幾個星期來，他每天晚上都到這里和設計師一起工作。樓不懂設計，但是懂吸管，所以他提創(chuàng)意，設計師操作。
因為有小蘇在場，樓仲平當晚的工作變成了“意見征集會”。
“這個怎么樣？顏色可以嗎？”
小蘇是美國密歇根州州立大學的學生，幾個月前他給樓仲平發(fā)了一封郵件，希望可以拜訪他。樓仲平很欣賞他愛折騰的勁頭，小蘇說想要看看一個老板日常的工作狀態(tài)，樓仲平就把他帶到了這里。
工作室就是設計師的家，一間屋子里面對面擺著兩個工作臺，除了電腦和花花綠綠的吸管，最醒目的是那幾本裝潢精美的《日本優(yōu)秀包裝目錄》。幾年前，樓仲平從海關拉回一批沒人要的日本吸管，誰知道那批貨卻賣得格外好。他發(fā)現(xiàn)那批貨的包裝簡單清新，很精美，就保留了下來。后來，樓仲平發(fā)現(xiàn)，只要用那種包裝的吸管，都賣得很好。
“你不覺得我們現(xiàn)在設計的是這個包裝的延伸嗎？”
小蘇恍然大悟，點點頭。
樓仲平突然把自己的電腦推向設計師：“你看，我們的包裝后面，是不是也應該有這種‘提示’之類的一段文字？”
設計師還在遲疑的時候，他又補充道：“中日文都要有?！?/FONT>
一個女人的哭鬧
在中國，即使是對浙江的義烏所知甚少的人，也會在提到這個城市時自動聯(lián)想到小商品。這種聯(lián)想，如同說起山西就想到煤炭，說起晉江就想到運動鞋一樣理所當然。
是卓越的模仿能力和低價格讓義烏小商品走遍世界。據(jù)說一個精明的義烏商人只需要看一眼，就能把那些有趣商品的各種細節(jié)牢牢的記在腦子里，然后在很短的時間里，他就能組織生產出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，但是價格卻只需要原商品的幾分之一，甚至幾十分之一。
在義烏最大、也是現(xiàn)在世界上最大的小商品城里，能找到幾分錢的女士發(fā)卡、幾毛錢的鑰匙扣、襪子，幾塊錢的皮鞋。有的鋪子門口擺著秤，用來按重量賣絲巾、皮帶或者梳子。義烏人從這些不起眼的商品里獲利，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經濟學家都更理解“規(guī)模效應”的原理。
沒有人能準確說明義烏市場形成的時間。只有一個女人的哭鬧在義烏市場的歷史里被記錄的格外清楚。
1982年，在義烏縣前街擺攤的小商販馮愛倩被沒收了做生意的小提籃，情急之下，她沖進當時義烏縣縣委書記謝高華的辦公室里大哭大鬧，整個下午，馮愛倩向縣委書記反復強調著一件事：我活不下去了，我要做買賣。
據(jù)說鬧到最后，書記推開已經滿是煙頭的煙灰缸，對她說：別哭了，生意先做著吧。
就這樣，在全國還充斥著“打擊投機倒把”的論調時，義烏市場的閘口被打開了。
義烏人看重這塊自己爭取來的市場，就像看重自己的家園。盡管義烏自古都是土地單薄的貧瘠之地，但很少有義烏商人在外地置房安家。在最貧困的日子里，他們也只是像候鳥一樣去全國各地做買賣，最終還會回到義烏。
現(xiàn)在，義烏市有超過150萬的外來人口，是當?shù)貞艏丝诘膬杀抖?，而且這個數(shù)字還在持續(xù)增加，義烏市為此專門成了一個部門：“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局”。對義烏的工廠來說，它們的競爭不是來自當?shù)?，而是來自整個中國制造業(yè)。在過去兩年里，一些加工制造業(yè)將工廠搬遷到中國更有成本優(yōu)勢的中西部地區(qū)，原來在中國設廠的世界企業(yè)，也開始轉而選擇越南等人工成本更低的東南亞國家。
但是，義烏的工廠卻絕對不可能離開—市場是義烏企業(yè)的生命線。義烏有至少2.6萬家中小企業(yè)，幾乎所有的企業(yè)都遵循了“先市場后工廠”的模式。客戶在當?shù)?，原料在當?shù)兀锪饕苍诋數(shù)?，義烏的工廠比其他地方更依賴當?shù)厥袌?。走出義烏，企業(yè)就失去了自己的競爭力。
義烏號稱沒有買不到的東西，幾乎每一條大街小巷都是一個不同規(guī)模的市場。這條街上的店鋪里堆滿了如山高的各種紙張，相鄰的一條街上就會出現(xiàn)各種各樣的染料，而兩站地之外的另一條街上又是各種線的專賣店。
這里永遠也不缺少驚奇：大到機器，小到扣子，無所不包，一家工廠不需要離開義烏就可以購齊所有原料和配件。
彎路
20年前，樓仲平和義烏大多數(shù)生意人一樣，起家時得益并依托于義烏市獨特的商貿環(huán)境。他先是擺攤兒賣吸管，接著買來一臺二手機器組建了家庭工廠，晚上生產，白天銷售。這家小工廠后來一點點擴大規(guī)模成為了一個年產值過億的企業(yè)。
樓仲平和雙童吸管走過的路，與現(xiàn)在義烏當?shù)鼗钴S的大部分民營企業(yè)幾乎一模一樣：他們幸運地抓住了中國改革開放賦予民企的第一次機會，并且在這之后，憑借吃苦耐勞和自己的智慧，在中國制造業(yè)的黃金時代留下了紀錄。
只有一處，樓仲平的路徑和大部分義烏商人有點不一樣。1995年，在一個打字復印社，樓仲平第一次見到了電腦。這個好像無所不能、無所不知的神奇機器吸引了他，他立刻花了1.3萬元買了一臺當時最先進的486電腦。利用互聯(lián)網，他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，并在義烏企業(yè)由內貿轉向外貿的路上搶先了一步—在外國人還不知道義烏的時候，他就利用電腦聯(lián)系上了國外客戶。
正是對互聯(lián)網近乎迷信的熱愛，讓樓仲平卷入了中國的電子商務熱潮。
2009年，他做了一個叫淘金網的日用百貨平臺，從名稱上看，他很希望這個平臺能夠和中國最大的電子商務平臺“淘寶網”一樣運氣好。但現(xiàn)實是，在花費了兩年的時間和精力后，樓仲平發(fā)現(xiàn)電子商務并非高效率、高科技的生意，而是一個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(yè)，想做一個和淘寶一樣賺錢的平臺太難了。雖然他仍然看好這個行業(yè)的未來，但是作為一個精明的二次創(chuàng)業(yè)者，他計算了一下自己的投入產出后很快就決定抽身離開。
2011年6月，樓仲平開始逐漸退出了淘金網的管理，他把剩余的120萬元貨物折價一半讓給其他的股東，自己只留下一點股份。原來安置在雙童辦公樓上的淘金網辦公室，也隨著其他股東搬到了廣東江門。
“但是我也不是一無所獲，做‘淘金’那兩年，我接觸了更多的年輕人、思想活躍的人，而且理解了電子商務對雙童吸管的影響。所以雖然淘金網虧了五六百萬，我覺得虧就虧了，做企業(yè)失敗這個東西并不可怕?？膳碌氖窍葸M去，這個過程耗費了我很大的精力，在情感上的投入也很大?！?/FONT>
做淘金網的兩年里，樓仲平一直處于癡迷的狀態(tài)。有一次，他腰疼病犯了，疼得每天只能平躺著，但是為了參加一個淘寶大學的封閉式培訓，他還是忍著腰痛跑到了杭州，一直堅持到兩個禮拜后培訓結束才回義烏。
2013年1月底的一天，在義烏市一個主色調是銀灰色的餐廳里，樓仲平回憶往事時，仍然對電子商務懷有眷戀。他自己仍舊迷戀網購：在剛剛過去的光棍節(jié)網購狂歡中，他為自己的新家下了17萬的訂單，買了諸如德國雙立人廚具等一系列物品，用真金白銀支持了他看好的這個行業(yè)。
在做雙童吸管以前，樓仲平做過很多生意。小時候吃不飽飯，他很早的時候就開始想盡一切辦法賺錢，收農藥瓶、倒賣南方走私品、養(yǎng)水產??林林總總不下幾十種行業(yè)。開始做吸管的時候，他曾暗下決心，這輩子絕對不再換行業(yè)了。
在淘金網之前，樓仲平一直堅持著最初的承諾。他既沒有跨行業(yè)多元化，也沒有以錢生錢、去做更高級的金融產業(yè)。在土地價格上漲，很多像他一樣規(guī)模的企業(yè)轉成房地產公司的時候，他也抵擋住了房地產的暴利誘惑—直到淘金網為止。但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。
在癡迷電子商務的兩年里，樓仲平全心投入，把雙童吸管完全放權給幾個下屬。兩年后，當他重新把精力轉回雙童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日常管理、生產和技術已經被幾個元老壟斷，他們形成的權威難以撼動，而他想推動企業(yè)變革的想法則無法順利貫徹下去。
打工者的家
李二橋來自安徽省的一個村莊，16歲時跟著哥哥來到義烏打工。他踏實認真又聰明好學，在雙童很受樓仲平的器重。
年輕的李二橋已經結婚生子，一家3口住在工廠為管理人員準備的獨立套間里。他3歲的女兒生在義烏，長在義烏。但是對李二橋來說，義烏只是半個家，每到春節(jié)，不管多么麻煩，他仍然會帶著妻女，跟哥哥一家回老家安徽過年。
李二橋的家鄉(xiāng)安徽是中國外出務工人員的主要輸出地。每年春節(jié)一過，候鳥一樣的打工者會從家鄉(xiāng)回到打工的城市，開始另一種生活。大部分工廠招工，都喜歡招那些由老員工介紹的同鄉(xiāng)。所以往往到最后，同一個工廠里，聚集的是同一個村莊的人。工人們覺得這樣有安全感，老板們比工人更喜歡這種方式，因為有熟悉的人和環(huán)境，工人才不會輕易辭職。
但是，像李二橋一樣在工廠得到重用、命運能夠發(fā)生改變的人并不多。制造業(yè)工廠里的大多數(shù)工作都重復又枯燥，一個一兩百人的工廠車間里，通常只需要兩三個管理人員。很多時候，是機器在管理工人—只要機器不停轉動，工人就需要不停工作。
在雙童吸管的車間里，一個工人負責把塑料顆粒倒進一個漏斗狀的吞料池，另一個工人則等待在機器的另一頭，把擠壓出來的吸管稱重、數(shù)數(shù)、然后碼放整齊包裝起來。他們手腳麻利，撥弄吸管的手指上下飛舞，簡直像是一種雜技，讓人眼花繚亂。
做這樣重復性工作的人很難找到持續(xù)樂趣。大部分工人只是在一家工廠打工，然后換到另外一家工資更高的工廠做同樣或者類似的工作。等到掙了些錢，結婚生子或者年紀更大一點，他們就回家鄉(xiāng)生活。然而，即便回去生活，他們也很少會重新選擇種地。在距離雙童不到10公里的另一個工廠里，一位姓陳的工人，已經決定要在兒子上初中后回老家，他準備用攢下的錢在家鄉(xiāng)開一個超市或者做點別的小買賣。他指著遠處路邊一棟簇新的大樓說，“我兒子暫時在那兒上小學。還不錯吧？”
小學在義烏城南一個工業(yè)區(qū)附近，是跟隨工業(yè)區(qū)建設才剛剛完成的配套工程，主要的功能就是讓工業(yè)區(qū)里帶著孩子出來打工的工人沒有后顧之憂。但這種措施只對李二橋和比他年紀更長的這一代人有用，年輕一代的工人已經很難被雇主用純粹的物質條件留住了。
每年春節(jié)，義烏的大部分工廠都會比法定假期提早幾天放假。但是，在姓陳的工人上班的工廠里，年輕的工人們對“春節(jié)前一個月上班有額外獎金”的誘惑沒有多少響應。2月18日，距離春節(jié)還有20多天，一個四人住的女生宿舍里已經有兩個人提前請假回家了。
“不是票不好買，工人比較集中的地方，工廠都會包車把工人們送回當?shù)剡^年，過完年還會再包車接他們回來。但是沒用，這些孩子們就是要提前走。”姓陳的工人說。他也會回家過年，不過他決定要等工廠正式放假才離開。
工資不是最重要的
最近兩年，每個春節(jié)之后，在義烏和中國其他制造業(yè)集中的城市都會出現(xiàn)“搶人”盛況。雙童吸管一個親臨招工現(xiàn)場的人向我描述了那種緊張的氣氛：“如果有人在招工通告前多站一會兒，工廠就會立刻迎上去遞出報名表。以前還會讓工人回去等通知，現(xiàn)在只要有一點意向，現(xiàn)場會有包車直接把這些工人拉回工廠。”
2012年底，我曾到一個做毛線生意的義烏女老板家里做客，在場的還有另外的幾個義烏老板。當他們說到工人時，女老板們的聲音立刻高亢起來。
“已經管不了了，不敢管，稍微管一下就要辭職走掉的。招進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，有保底工資，旺季的時候要加班。但是到了旺季，就是要辭職，你能不讓走嗎？有《勞動法》啊，他會去告你的?！币粋€敷了面膜的女老板一邊抱怨，一邊小心翼翼地抹平了嘴角的面膜泥漿。
2013年1月，在一個工廠車間里，我看到年輕的女工們，把手機當成音樂播放器，邊聽邊檢查貨品；一個穿著紫色褲子，藍色運動服的男孩子，帶著耳機直接走進老板的辦公室告狀：他的上級對他不公平。一份當?shù)氐拿襟w報道說：年輕的工人們有各種奇特要求，比如要求工廠附近至少有一個娛樂場所。
2005年搬去新廠房的時候，樓仲平親自設計了這個集辦公和住宿于一體的大樓，他為員工宿舍安裝了獨立的衛(wèi)生間和洗澡設施，甚至還專門進口了一套直飲水系統(tǒng)以保證每個房間能隨時喝到干凈的水。這些設計花費不菲，但每到春節(jié)過后的招工季，雙童的員工宿舍就成了吸引工人的一大優(yōu)勢，而且這種吸引力一直保持到了現(xiàn)在。
這一優(yōu)勢在2012年前后多少被抵消了，在新舊團隊交替前，雙童一共招聘了1700多名工人，但是工廠常規(guī)在崗人數(shù)只有300多人—相當于在半年多的時間里，車間里的工人被換了有5遍還多。
“為什么剛招進來的人就要出去？人家適應不了那種粗暴、簡單、剛性的管理方式。老的管理層在管理上非常粗暴，完全以壓（迫）代疏（導）。他們還是用原來那種方式，靠嚴厲的懲罰管員工，剛性有余，柔性不足。而現(xiàn)在的員工在這方面是越來越不在乎了，你越壓迫越不行?！?/FONT>
2012年上半年，樓仲平每天都在想辦法留人和招人。這種局面在新團隊接手生產之后終于結束了，進入9月，雙童的員工流失率開始降低，從原來每個月幾百人進出，到每個月只有零星幾個人進出。
從2010年到2012年，義烏一個工人的平均工資從2000多元漲到4000左右。但是樓仲平認為漲工資并不能完全解決問題，他讓李二橋修改新的考核方案，在這個方案里，工資已經不再是主要調節(jié)指標。
只有我能做日本市場
在雙童的歷史上，曾經有過兩次關鍵的轉折時刻。一次是1995年，利用電腦，雙童吸管搶先一步轉型成外貿企業(yè)。另一次是2003年，樓仲平提出小客戶原則，開始降低外貿比例。
這個時期，和當時大多數(shù)企業(yè)一樣，雙童雖然美國訂單不斷，生產線滿負荷運轉，卻利潤單薄。一些企業(yè)受不了，就干脆關掉工廠，把廠房租出去賺房租。樓仲平不想這么做，不過他也只是在咬牙堅持，每天都很痛苦。
最后，他決定放棄只能維持單薄利潤的美國大客戶，轉向利潤更高的日本市場。日本市場對衛(wèi)生的要求達到了苛刻的標準，樓仲平在這條路上吃盡苦頭。一旦一批貨中有一根吸管被客人投訴，整批產品就會被全部退回去全檢（指每一個產品都要檢查，有別于抽檢）。從中國把貨柜運到日本有補貼，但是從日本把貨柜拉回中國貴得離譜。把大批吸管拉回國內全檢，花費往往比吸管本身的價值還要高。剛剛做日本單那幾年，樓仲平不停地重復遭遇這種事：把幾十個貨柜的吸管在日本當?shù)劁N毀，再付給日本人垃圾處理費。
樓仲平一直不喜歡“吸管大王”的稱呼，他覺得這個稱呼彌漫著一種粗笨和野蠻的壟斷者氣息。他一直盡力抹掉人們對他和雙童吸管的這種認識，這種努力包括把辦公樓大廳里“全球最大吸管企業(yè)”的題詞，換成“全球吸管行業(yè)第一品牌”。雖然“最大”和“第一”在一般人看來差別不大，但是在樓仲平心里，這個細節(jié)的改變意義非凡，這代表他從很早之前就堅定的決心：要把工廠從簡單原始、唯規(guī)模是重的層次，引到更精細化和更具有競爭力的道路上去。
樓仲平的辦公桌上放著還沒有來得及掛起來的新辦公室名牌—“產品研發(fā)室”。2011年坐在樓仲平的辦公桌旁幫他維護微博的小姑娘，被調到了這個部門，她的工作是專門收集世界各地的吸管信息。從2012年開始，雙童吸管每年將拿出利潤的25%用于創(chuàng)新產品獎勵基金。
樓仲平的朋友感嘆說：他真的是入錯了行啊，一根小吸管能做出多少花樣？你看他各種變化，各種折騰，真讓人想不到。這要是換一個別的行業(yè)，他完全可能有更大更多的成就。
最近這幾年，雙童吸管在設備和人員沒有增加、產量也沒有太多提高的情況下，利潤卻以每年兩位數(shù)的速度增長—這跟樓仲平愛不停琢磨和喜歡“各種折騰”有關。即使新老團隊沖突、員工流失等情況層出不窮的2011年，雙童的利潤仍然比前一年增長了10%。一般人可能根本想象不到，一根小小吸管，其實一年可以創(chuàng)造出2000多萬的利潤。
“為什么我們可以生產高利潤和高質量的吸管，因為我們有品質意識。這不是靠制度約束出來的，是潛移默化影響的結果。一個有吐痰惡習的人，在高級酒店就會有所收斂。先是不好意思，最后就變成了習慣。雙童比別人多的就是一直在創(chuàng)造這種高品質的環(huán)境。真正好的企業(yè)一定都是這么做出來的?！?/FONT>
暗伏的市場
雖然淘金網是一次失敗的嘗試，但是樓仲平對電子商務的熱情不減，他計劃在電子商務平臺銷售雙童吸管的創(chuàng)新產品。
樓仲平是義烏商人中最早觸網的那批人，2006年，因為和阿里巴巴的合作，他與馬云建立了密切的關系。作為中間人，他找到義烏市宣傳辦，向他們表達了馬云想拜訪義烏市的愿望。宣傳部讓樓仲平為此寫一個報告。報告交上去十多天，一點音信也沒有，樓仲平私下找宣傳部打聽，宣傳部的人告訴他：馬云不夠級別。
“這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?！彼魫灥媚闷鹗謾C在桌上磕了一下又放回去，“結果兩年后，當時的廣東省省委書記汪洋拜訪了馬云?！睆V東省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經濟最活躍的省份，也是目前經濟發(fā)展最好的省份。
“阿里巴巴被拒絕后，退而求其次，找到了金華市政府，但是這次馬云沒來，換成了衛(wèi)哲（阿里巴巴當時的CEO），他們想找商城集團合作。商城集團也拒絕了，原因是阿里巴巴是競爭對手，所以最后馬云找了杭州的四季青市場合作?！痹诹x烏，這一版本的說法很常見，投入電子商務的義烏人越多，這個故事里彌漫的“悲憤之情”也就越濃郁。
2011年11月，我曾到過義烏市東南一個叫青巖劉的淘寶村。從正午到傍晚，街上幾乎見不到年輕人。站在空曠的街道上，從兩邊屋子里傳來的“刺—啦”的膠帶封箱聲和淘寶網聊天工具的叮咚聲都格外清晰。
2013年初，我在義烏見到了宋光輝，他熱情地向我講述了自己借助電子商務賣小商品發(fā)了財?shù)膫髌婀适?。他的偶像是阿里巴巴的老板馬云。“沒有他，我就沒有這個機會?！?/FONT>
離青巖劉幾站地，是義烏工商大學，那里的創(chuàng)業(yè)學院也被叫做淘寶學院。學生的第一堂課是開一個網店，對教師的考核是學生畢業(yè)時的月收入。
在喧鬧的實體市場之外，一個虛擬的市場暗伏在義烏。每一個義烏老板都對電子商務心懷敬畏。我在見識了樓仲平“光棍節(jié)”那17萬元的瘋狂訂單后，還見過一個2012年支付寶賬單總額是200萬元的老板。
電子商務將義烏的工廠從批發(fā)商那里拉回到消費者面前，在價格越來越透明的網上市場，品牌和品質變得更加重要，而這一切都需要義烏的工廠管理者著手改革和優(yōu)化自己的管理。2013年1月27日，在當?shù)匾患倚麻_業(yè)的紅酒會所里，樓仲平參加了義烏市日用品協(xié)會的年會。他在會上說：“產業(yè)升級、管理層重組和二代接班，將是中國民營企業(yè)必須要面對的三大問題?！彼脑捼A來了一片掌聲。
鄰居家的生意
“樓總很早就重視品牌，注重無形資產。義烏做實體的人都還算是踏實，就是競爭力稍微差點。樓總在這一點上比我們走在了前面?！蓖踔菢侵倨降泥従?，也是一個奶瓶廠的老板。
雖然是住同一棟樓的鄰居，但是王助正和樓仲平見面的機會并不多。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，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紅色的請柬。他一邊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，一邊說：“我不是老板，我只是給別人打工。”他遞過來一張名片，上面寫著他的頭銜：“董事長”。
王助正說的老板是自己的兒子王翔。兩年前，王翔從英國留學回來后接管了他父親的奶瓶廠。去年，他在杭州成立了一個品牌營銷公司，還建立了一只銷售團隊，開始試著讓自己的產品走向終端消費者。在這之前，他們?yōu)橐恍┢放拼?，自己的品牌“小土豆”奶瓶幾乎全部面對批發(fā)商。
帶著小蘇去設計師工作室的那天晚上，樓仲平給在英國的兒子打了一個電話，他勸說兒子一定要到美國去，兒子則想留在英國。最后他們達成了一致：如果兒子能夠考上劍橋或者帝國理工學院，就同意他留在英國。
“雙童的接班問題還沒有那么明顯，但是一切都要照著他們不愿意接班來做準備?！睊斓綦娫捄螅瑯侵倨綄π√K說。
王翔原本不想回國，畢業(yè)時，他在英國找好了項目，向第三世界出口重型機械，而且在他的計算下，利潤十分豐厚。
“有什么辦法，被騙回來了。我爸給我打電話，說你回來看看，我這里有一個項目你來做做看，反正你也在放暑假。什么項目啊，沒兩天就黃了，但是我一回來，就脫不了身了，只好做下去?！?/FONT>
剛接管奶瓶廠運營的2011年，王翔虧了好幾百萬，王助正在旁邊一聲不吭，任由兒子犯錯—因為這是培養(yǎng)接班人必經的階段。他的夢想是自己一手創(chuàng)建的奶瓶廠可以傳承200年。他的希望沒有落空，現(xiàn)在工廠的大部分工作都由王翔負責，但是王助正仍然每天早上5點鐘到工廠，一直待到晚上9點，哪怕只是在辦公室里喝茶。
王翔已經做出點感覺了。
“現(xiàn)在的工廠已經不是單純的生產，而是要去不停的搶占市場蛋糕，你感覺蛋糕就在前面，你慢慢、慢慢地接近，最后拿到了……然后你的知名度在提升，大家都知道你，嘿，那種感覺！”
